唐浚生躺在天臺上，睡得像在自己的床上一樣，特別瓷實。

消防隊員和保安打開頂樓的門，悄悄地靠近了他。唐浚生躺在水泥地上打著呼嚕，倆人撲上去揪住他，把他硬生生地拖到了安全區。

唐浚生還不怎麽清醒，揮手道：“幹什麽！”

倆人不管三七二十一，各扯住他一根胳膊，把他從樓上架了下去。

唐浚生坐在氣墊上，見到處都是人，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好奇或是同情的表情。有人說：“他就是那個唐浚生……失戀啦，要跳樓，嘖嘖嘖。”

教導主任鐵著臉，提著喇叭下了命令：“潑。”

學生會長舉起水桶，照著唐浚生的腦袋潑了下去。嘩啦一聲，唐浚生被水澆了個透心涼。他打了個寒戰，感覺要凍死了。

班主任終於趕過來了，提著他耳朵把他拽了起來，說：“丟不丟人啊你？都快畢業了，跳什麽樓！大好前途等著你，不好好活，對得住國家和學校對你的培養嗎？”

他說一句，拍唐浚生腦袋一記。唐浚生被打得生疼，終於清醒過來了。他說：“我我我知道了……我錯了，對不起。”

他站在人群中間，感到了強烈的羞恥感。班主任道：“跟教導主任道歉。”

唐浚生老實道：“老師對不起。”

班主任說：“跟消防員道歉。”

唐浚生道：“對不起，我浪費公共資源了。”

班主任還想指揮他道歉，唐浚生幹脆沖著圍觀群眾們說：“對不起，嚇著你們了。”

教導主任舉起喇叭說：“今天的事傳出去對學校和大家的影響都不好。大家自覺一點，拍了視頻的刪掉，不要上傳網絡。不然咱們追溯到個人要進行處罰。”

學生們答應了，紛紛散了。

班主任把唐浚生抓到了辦公室，跟幾個老師一起圍觀這個熊孩子。唐浚生貼墻站著，一副不在狀態的表情。

教導主任喝了口茶，道：“說說吧，為什麽要跳樓。”

唐浚生猶豫了片刻，說：“我沒想跳樓。”

教導主任眉毛揚起來，班主任立刻道：“還狡辯，那麽多人都看見了！”

唐浚生說：“真的……我確實是失戀了，但是我根本沒想過要跳樓，就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喝酒。”

班主任示意他繼續。唐浚生也不知道事態怎麽就發展到跳樓了，他尋思了片刻，忽然明白過來，說：“岑晚給我打了個電話。然後他看我在天臺上，就說我要跳樓，都是他吆喝的！”

他說著，深深皺起眉頭，道：“他怎麽這麽煩人啊……真事媽！”

班主任道：“你跟岑晚認識？”

唐浚生說：“認識，關系不太好，他老給我添亂。”

班主任忍不住笑了，說：“他不也是關心你嘛？你喝了酒在天臺上待著，萬一不清醒摔下去了呢？”

唐浚生想了想，覺得他的擔心不無道理，不過也沒必要鬧得這麽大啊。班主任對教導主任說：“他快畢業了，怎麽處分？”

教導主任看過他的戲，覺得這年輕人還是挺有前途的，於是對他網開一面，說：“寫個檢討吧，深刻反省一下錯誤，班會上念給全班同學聽。”

唐浚生很乖覺，立刻鞠躬道：“謝謝老師。”

班主任打電話把唐浚生要跳樓的事告訴了他的家長。唐峰聽了簡直要被氣死，立刻打電話給唐浚生，把他狠狠地罵了一頓。唐浚生把手機擱在旁邊，一邊漫不經心地寫檢討。十分鐘後，他聽見裏頭罵的差不多了，拿起手機說：“我知道錯了，還有別的事嗎？”

唐峰覺得他這個態度就很有問題，使出了殺手鐧，說：“林河還不知道，你想讓我告訴他嗎？”

唐浚生立刻害怕了，他特別喜歡林河，相應的也尤其怕惹他生氣。唐浚生軟了口氣說：“爸，對不起，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。”

唐峰總算滿意了，又教訓了他幾句，這才掛了電話。唐浚生看自己的檢討寫得也不怎麽樣，心煩地把信紙撕下來，揉成一團扔了。

唐峰掛了電話還是心有餘悸，覺得那個熊孩子之所以能鬧這麽大事，純屬是日子過得太閑了。他找到蘇葉，要求給唐浚生安排點活幹。

蘇葉奇怪地看他，說：“不是說畢業之前不安排工作了嗎？”

唐峰煩躁地說：“他閑著就惹事，還是讓他幹活吧。”

蘇葉想了想，說：“那就給他安排幾個訪談吧，刷刷人氣。前兩天有個粉絲直播間找我，就在北京，讓他去吧。”

唐峰說：“可以，你聯系吧。”

唐浚生做完了檢討，然後在宿舍裏喪了一個禮拜。他因為跳樓未遂，現在特別有名，去食堂打飯都被人圍觀，於是幹脆連門都不出了。他一日三餐都靠泡面解決，頭不梳臉不洗，胡子足有半寸長，邋遢的要命。

蘇葉忽然聯系他，說給他安排了個粉絲直播間的訪問，讓他周六去一趟。

唐浚生沒什麽心情去，說：“我不想接。”

蘇葉說：“有什麽理由嗎？”

唐浚生給不出理由，就是狀態不好。蘇葉說：“我都跟那邊談妥了。人家請了你好幾次了，給點面子啊。”

唐浚生只好答應了，周六簡單地打理了一下自己，坐地鐵去了那個視頻網站的大樓。

化妝師是個話癆，給他做著造型，一邊讚不絕口地誇他長得帥，說：“你跟那個誰特別像……那個誰來著？”

唐浚生隨口道：“唐峰？”

化妝師就笑了，說：“哎呀，你可比不上他，人家年輕的時候比你還帥呢。我剛入行那陣子給他化過妝，激動的手都發抖。”

唐浚生發現自己父親的魅力挺強悍的，聽人這麽誇他，還是有點高興的。

片刻直播開始了，唐浚生對著鏡頭也沒心情假high，幹脆把喪進行到底了。

女主持人說：“歡迎來到全明星互動，今天咱們直播間請來的是帥氣的影視新人，唐浚生。”

唐浚生冷淡地說：“大家好。”

主持人感覺他一開口，氣氛就冷到了冰點，詫異地看了他一眼。唐浚生只好勉強笑了笑，看起來就像嘴角抽筋。

背景屏幕上出現了唐浚生在電影《遇妖》中的片段，又有他在畢業大戲中的角色劇照，還有他在奶茶店打工被人偷拍的照片。

唐浚生看到自己穿著圍裙做奶茶的模樣，心裏又開始難受。

主持人還在喋喋不休地宣揚著他打工一不小心就當上網紅的事跡，唐浚生的臉色越發不好看了。

粉絲們在直播間裏可以發彈幕，不少人覺察到他的興致不高，說：“哥哥不開心嗎？怎麽看起來有點憂郁的樣子？”

唐浚生擅自對彈幕進行了回覆，說：“沒有，我就這樣，挺開心的。”

主持人笑道：“好吧，看來咱們的生哥已經迫不及待要跟粉絲交流了，那咱們就進入互動環節。”

屏幕上出現了數張唐浚生的照片。相片上的他有的走硬照風，穿著夾克腳蹬馬丁靴坐在吉普車蓋上。要不然就是街拍風，穿著風衣拿著星巴克，一副悠閑的模樣。還有在室內穿著毛衣、襯衫的居家照。

照片上的他有種棱角分明的帥氣，也有一些安靜而溫暖，有種難得的溫柔感。

主持人說：“大家都說你的衣品特別好，今天的互動環節就跟粉絲們分享一下穿搭經驗吧。”

唐浚生對這個題目沒什麽興趣，平淡地應了一聲。好在他長得帥，喪著臉也有種厭世風的高級感。

主持人說：“我從微薄上收集了一些粉絲的提問，請咱們的生哥回答一下。”

“怎麽樣才能穿出你這種多樣化的風格？”

唐浚生冷淡地說：“要有錢。”

主持人有點尷尬，說：“你的粉絲大多數是學生黨，經濟實力達不到，怎麽辦呢？”

唐浚生依舊冷漠道：“去賺。”

主持人：“……”

屏幕上一片哈哈哈，說小哥哥真實誠，關註了。

唐浚生看見屏幕上的彈幕，想起來還是有不少人在看的，於是補充了一點：“還要先天長得好，實在沒長好的……”

粉絲們已經摸清了他的思路，屏幕上飛過一片“去整容”。

唐浚生還是挺厚道的，說：“衣服都沒錢買，還整什麽容。減肥就行了。”

粉絲們笑得不行，沒想到唐浚生的直播是這種風格的，簡直是畫風清奇，跟外頭那些妖艷賤貨一點都不一樣。

唐浚生的采訪放出去沒多久，經紀公司的人都看到了。唐峰覺得他簡直沒點當藝人的自覺，想批評他，又怕說多了引起他的逆反心理。唐峰拿這個小祖宗沒辦法，幹脆把批評教育的工作交蘇葉去做了。

蘇葉也不想幹這種得罪人的事，於是把視頻給林河看了，讓他看著辦。

林河看完了被氣笑了，吐槽道：“他這樣還不是隨唐峰，整天冷著臉，面癱神教嫡傳弟子。”

蘇葉也覺得好笑，故意說：“唐峰不承認，說都是你把他慣成這樣的。”

林河覺得兒子確實過分了。唐峰雖然平時一副冰山臉，起碼上節目反應還是挺敏捷的，對粉絲也特別親切。唐浚生則是一副人家欠了他兩萬塊沒還的表情，也不知道他好好的喪個什麽勁兒。

他說：“知道了，我問問他。”

林河給唐浚生打電話，問他是不是快畢業了，什麽時候回來。溫柔地關心了一通之後，問他最近有沒有不開心的事。唐浚生不確定唐峰有沒有把跳樓的事告訴林河，遲疑道：“沒有吧？”

林河又好氣又好笑，說：“你問我呢？”

唐浚生說：“沒有，就是最近有點累。”

林河故意往誇張裏說：“你參加的那個采訪狀態不好，對方覺得你在耍大牌。”

唐浚生心裏罵了一句fuck，幹脆說實話道：“我沒耍大牌，就是心情不好……我喜歡的女孩子讓別人追走了。”

林河就知道他是為了兒女情長的事鬧心，安慰了幾句，讓他專註事業。唐浚生沒精打采地答應了。林河強調道：“再上節目什麽態度？”

唐浚生背課文似的說：“親切、隨和，保持微笑。”

林河嗯了一聲，又道：“你是藝人，要有點自覺。下次再有活動，我讓主辦方專門拿個攝影機對著你，全程錄像。要是發現你還喪著臉……”

唐浚生頭都大了，立刻說：“我知道了，我會笑的，保證讓人如沐春風。”

林河總算滿意了，又說：“錢夠花嗎？”

唐浚生本來還有點氣父親逼自己營業假笑，忽然又覺得他貼心的讓自己難過，頓時就不生他氣了。

林河道：“我給你往卡上打三萬，該花錢的地方就花。記得跟同學搞好關系，指不定以後在哪兒又碰頭了呢。”

掛了電話，唐浚生癱在椅子上半天沒動。因為談戀愛的事泡湯了，他省下來的錢也沒處花。衣櫃裏還放著他準備送給容婕的殺手包。唐浚生把包拿出來，對著它發了一會兒呆，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才好。

室友從床上探下頭，扔了個香蕉皮。他見唐浚生拿著個黑色的女包發呆，怔了兩秒鐘，以為他受刺激太大，準備扮女裝大佬。

室友說：“餵，你想開一點……實在不行，也別便宜了外人，還有兄弟們呢。”

唐浚生把手指骨節捏的咯咯作響，說：“你下來。”

室友哈哈哈地縮回被窩裏去，說：“不了，我怕疼。”

片刻林河把錢打過來了。唐浚生看了一眼賬戶上的數字，現在他不用為生活費操心了，卻沒有以前那麽開心。

樓下有人舉著喇叭在吆喝，人來人往的特別熱鬧。臨近畢業季，大四學生在路邊擺了個二手市場，打折處理用不著的書和各種東西。

唐浚生閑著也沒事，覺得這是個好機會，於是收拾了包和墨鏡，下樓參加到跳蚤市場的賣家行列裏去了。

唐浚生跟人借了個馬紮坐著，在地上鋪了張報紙，把包和墨鏡放在上頭，然後開始托著腮發呆。

別人都在賣吹風機、臺燈、電動車、體脂秤之類的東西，只有唐浚生張嘴就是一口價，墨鏡四千五，殺手包一萬八。別人看他的眼神都像看神經病似的，想起前陣子這人失戀了還要跳樓，於是覺得他做什麽都不算離譜了。

唐浚生幹坐了一上午，看他東西的人不少，一問價格就都跑了。有個腰細腿長的姑娘走了還嘀咕：“賣那麽貴，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啊。”

唐浚生翻了個白眼，幹脆跟隔壁借了個紙板，用記號筆龍飛鳳舞地寫了個招牌：“失戀大甩賣，普拉達一萬八，愛馬仕四千五，九點九成新，人品保真，裝逼利器，欲購從速！！！”

太陽曬得他有點困，他托著腮打了會兒瞌睡。忽然聽見有人說：“天啦嚕……怎麽哪兒都有你啊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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